两名蒙面人从红色拉达出租车上冲下来,第二声、第三声枪响,司机王俊和保卫干事刘明忠应声倒地。

  拿钱!个子高的蒙面人一把抢过装有20.7万元工资款的黑色帆布包,转身就往出租车跑。

  整个过程只用了75秒。等到厂里的人赶来,红色出租车已消失在晨雾中。保卫科长和司机当场死亡,保卫干事身受重伤。

  行凶者孙德林正躲在一间废弃仓库里清点赃款。他把染血的工作服脱下来塞进编织袋,谁能想到,就在六年前,他还是沈阳铁路分局大修段的副经理。

  那时的孙德林,每月工资370元,在同事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功人士。家里七口人全靠他养活,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。每到月底发工资,他总会给上小学的女儿带回一个漂亮发卡或一本童话书。

  从老总到无业游民,这种身份的骤然跌落让孙德林没有办法接受。他开始在火车站东货场开三轮车拉货。空闲时跟其他拉货的人搓麻打牌,起初只是小赌怡情,后来越赌越大。

  不到两年,孙德林就在赌桌上输掉了二三十万。为了还赌债,他四处借高利贷。债主天天堵在家门口讨债,把他逼得走投无路。1992年底,连续几天揭不开锅的妻子带着女儿离家出走了。

  就在这时,孙德林在东货场认识了汪家礼。这个原沈阳果酒厂的司机因偷窃被开除,也在这里拉活谋生。两个被生活打垮的中年人很快熟络起来。

  活不下去了。一天晚上,孙德林对汪家礼吐露心声,债主天天逼债,我连饭都吃不起了。

  1987年初春,抚顺市郊外的荒地上,一辆黑色伏尔加轿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。车里,出租车司机朱纪奎已经断气,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。这是孙德林和汪家礼的第一个受害者。

  原本他们的计划是抢一辆车,用来撞击一个每天骑车上班的片警,夺取他的配枪。但朱纪奎拼命反抗,还踢坏了车子的点火装置。

  当晚,孙德林整夜未眠，但第二天早上,当他看到讨债人又堵在家门口时,心一下子就硬了。

  杀一个是死,杀十个也是死。既然已无退路,那就一条道走到黑。他对自己说。

  就这样,他们开始在沈阳城内流窜作案。起初只是用刀和铁棍抢劫。但这样太累,而且容易留下活口。他们开始寻找更有效的工具。

  随着作案次数增加,孙德林和汪家礼意识到需要更加多人手。首先被拉进团伙的是,汪家礼的哥哥，汪家仁。

  汪家仁比他们更惨。曾经蹲过八年大牢,出狱后开了家狗肉店,却在半年内倒闭。生意失败后,整天靠掉包维生。他对这种提议毫不犹豫就答应了。

  接着是孙德松。作为孙德林的弟弟,这个找不到工作,靠打零工度日。当哥哥找上门时,他二话不说就跟着干了。

  王文旭是团伙里文化最高的,中专毕业。但在下岗大潮中,这张文凭形同废纸。孙德林看中他心思缜密,拉他入伙专门负责踩点。

  五个人,五条不同的人生轨迹,却都是被生活推到了悬崖边上。他们很快形成了分工:

  孙德林负责谋划。他思维敏捷,总能找到薄弱环节。 我们要找准发工资的日子下手,那时候钱最多。

  汪家礼负责动手。常年开车让他身手矫健，最适合抢劫。五分钟内必须撤离现场。

  汪家仁年纪最大,经验老到,负责踩点。要装成修水管的,这样最不容易被发现。

  王文旭文化高,专门调查信息。工厂账房,银行职员,要提前摸清他们内部情况。

  装备也在一直在升级。1993年,他们从吉林购进了四支猎枪。1995年又辗转去了越南,买到了军用54式和59式手枪。

  得手后,他们会在汪家礼家中分赃。钱分成五份,但分配并不均匀。孙德林和汪家礼占大头,其他人只能拿到小头。这种不公平的分配,最终成了团伙分裂的导火索。

  到1996年初,他们已作案20多起,杀死十几人。警方通缉多时却毫无线索。他们更加肆无忌惮,终于有了开头那起震惊全城的三八大案。

  1999年10月19日,他们盯上了一个刚从银行取款的老板。这位从不按规律取钱的老板,这次却意外让他们露出破绽，同时孙德林也自信的开启了作死模式……

  一百万,一次性取这么多,不抢白不抢。孙德林在团伙召集会上说。但这次他一反常态,没有要求大家戴面罩。

  行动非常顺利。三声枪响,曹伦倒在血泊中,一百万到手。但他们不知道,自己已经被盯上了。

  修车铺的老周早就注意到这伙人。他们时常在铺子附近晃悠,每次都穿着蓝色工作服。

  那个50多岁的男人总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。不像好人。老周心里犯嘀咕,还是把这一些细节都记在心里。

  就在这起案件发生后,沈阳警方改变了策略。新任局长发动群众力量。警方通过媒体公布了嫌疑人画像,并在电视上反复播放。

  这一招立马奏效。板材店老板第一时间认出了画像上的人。半年前,这伙人就在他店门口转悠,转悠的时候还拿笔记录着什么。

  就在警方收网抓捕的时候,孙德林却在广西落网了。原来他想再买一支手枪,却在边境被警方抓获。

  凭什么听你的?以前的分赃方式我不服，现在老大都没了,钱也得重新分。汪家仁瞪着弟弟说。

  没想到警方很快就找上门来。1999年10月29日凌晨,汪家仁和汪家礼先后被擒。孙德松在广西落网,王文旭在哈尔滨被抓。

  1999年12月14日,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。整个审判持续了一天,五个人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。

  儿子,都是爸爸不好,没有把你抚养成人。你要听妈妈的话,不要学坏，绝对不可以走我的路。

  孙德松全程一言不发。旁听席上有记者问他:对死者家属有什么想说的?他只回了一句:没什么好说的，这一切是由于下岗，不然我也不会选这条路。

  最激动的是王文旭。他对着镜头大声喊:我死不足惜!你们能满足我女儿的愿望吗?

  1999年12月29日凌晨,五个死刑犯被带到刑场。行刑前,狱警例行问他们有什么遗言。

  这是个选择的问题,生活把我逼到绝路,我选错了路。我对不起死者家属,也对不起自己的家人。但人生选择有很多种,我选错了路。孙德林说。

  五声枪响过后,这个作案12年、杀害24人、抢劫300余万的犯罪团伙覆灭了。

  案件结束了,但发生在那个年代的故事,却让我们反思至今:当一个人真的走投无路时,他该如何选择?

  法律的准绳不容触碰,但人性中的温度也需要我们来关注。或许正如孙德林所说:若不是下岗,我们或许都是好人。

  但这终究只能是个假设。因为每个人在生命的关键时刻,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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